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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0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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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瞅著蕭善一臉興致勃勃準備直奔知州府,宗清終於體會到京城那些官員私下說厲王太過隨心所欲,同他共事比小鬼還難纏是什麽情況了。

此時宗清心中大悟,蕭善不是比小鬼難纏,他根本就是小鬼中的一員。

蕭善心裏想一出,立刻就要做出行動,根本不考慮後果,宗清可不敢由著他的性子胡來。

他低聲勸慰道:“王爺王爺,此事得從長計議。”

蕭善靜靜瞅著他不說話,一臉他不想耽擱的模樣。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對柳靜軒有很深的感情,想要立刻前去探望他似的。

宗清耿直著一張臉,認真分析著眼前的形勢:“王爺,咱們帶來的人手不多,萬一拿柳靜軒問罪時,他有所反抗傷到王爺的千金之軀就不好了。”

蕭善道:“宗大人說的有道理,但本王是這麽想的,根據宗大人這些日子的調查,柳靜軒有罪,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,證據幾乎是光明正大送到了宗大人的手上,涼州城內也可以說是官商一體。如今涼州城內人人都知道本王同柳靜軒關系十分要好,若是被人發現本王來了卻對他避而不見,本王是怕有人狗急跳墻。柳靜軒有罪不假,但同他一起犯罪之人,一個都不能放過。”

“官商勾結,既然都勾結在了一起,那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,一起吃牢飯才好。”

宗清聽了這話心思一動。

他們到底是生人,要是真被有心人懷疑繼而查到身份,這事的確不好處理。

如今他拿到的證據都是對柳靜軒不利的,如果這個時候真有人狠下心對柳靜軒出手,那一切證據都會指向柳靜軒。

同柳靜軒同流合汙的那些人若是找不到其他證據,他們受到的影響最小。

可這世上之事向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。

這種情況的確有可能出現,但他要把蕭善的安全放在第一位。

“這有什麽好擔心的。”蕭善看出宗清的擔憂,笑道:“宗大人與其擔心本王,還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。”

宗清一楞,隨即心中一寒,心想也是了。

柳靜軒犯罪,如今證據確鑿,這是走在大街上都知道的事實。無論皇帝派誰前來查,這都是事實。

可如果這事牽扯的不只有柳靜軒一人,若有人不想他們拔出蘿蔔帶出泥,那對他動手是最好的。

因為蕭善同太子關系好,到時候他沒了,有人想要攪渾水,事後完全可以說是蕭善為了維護柳靜軒對他動的手,鬧到皇帝那裏,皇上那裏肯定會起疑心。

無論對太子還是對蕭善。

退一萬步說,就算柳靜軒背後沒有其他人,單是他自己罪孽深重想對他們動手。

那也是留下蕭善這個皇子殺了他宗清比較安全,只要蕭善同意,他們完全可以把他的死給掩蓋掉,繼而編造故事,說他是被誣陷柳靜軒的賊人所殺。

“他有這麽大膽嗎?”宗清忍不住道,他可是皇上親封的欽差,對欽差動手,可是要掉腦袋的。

“不大膽的話,證據都擺出來了。”蕭善淡淡道:“人家不是大膽,根本就是有恃無恐。反正到時候人一死,長多少張嘴都說不出來話。”

這也是蕭善來到涼州之後覺得最違和的地方,證據太全,太容易得到,好像根本不怕被人發現。

柳靜軒是太子妃的兄長,他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,深得皇帝寵信,為人正直清廉,要不然皇帝也不會給蕭錦賜下這門婚事。

蕭善和柳靜軒沒打過什麽交道,但也聽說這人頗具父輩風氣,至少是個有頭腦的人。

可他在涼州呆了幾年,如今這事做的跟沒長腦子一樣。

什麽下船銀,這是多貧銀子才想的出來的昏招?

難不成真如傳言所說,江南是個能腐蝕人心的地界。

有人說就算是鐵打的人到了這裏,心都能變成貔貅,只進不出。

還有人說江南富裕,連江水裏面的光都是銀子反射出來的。江南人員的關系錯綜覆雜牽扯甚多,皇帝是年年往這裏派遣清廉的官員,卻年年都有人落馬。

柳靜軒若真被江南的銀子腐蝕了心,也說得過去。

宗清認真考慮了一下眼前的情況,覺得蕭善這話也有道理。

只是現在上門拿人……想到這個,他心思一轉,看向蕭善:“王爺不打算拿人。”

是肯定,而非疑問。

蕭善理所當然道:“拿什麽人,人家不是在城內放話了麽,我們關系好。既然關系好,自然是要上門做客。”

宗清心想,這樣也好,先上門做客,堵住一些人的嘴,等大部隊到了再把人拿下。

蕭善這個王爺呆在知州府,真是有人想動手,也得掂量掂量情況。傷到蕭善這個皇子,皇帝動氣怒來,那是要株連九族的。

想到這些,宗清突然覺得蕭善這個人還挺有趣,想法常人不同,做事也比較出乎人意料。

若是他一人前來查案,肯定會私下把柳靜軒犯的罪查清楚,同人匯合後再把犯人拿下,然後在慢慢審理這個案子,看這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的影子。

這麽做慢是慢了點,但比較穩妥,不像蕭善這樣,想到什麽直接就橫插一道。

***

雖然準備到知州府上住,蕭善也沒有把金家這裏的房子直接退了。

他把金桂招來,先付了一個月的房租,說是有事要先離開幾天,以後還會回來住。

金桂接過銀子覺得有點多,他除了提供個住處,蕭善等人的吃穿用都沒有經過他們家,為此他心中有些不安,猶豫了一番他道:“我聽說厲王他們過幾天就要入城了,官府都在等著迎接厲王入城呢,這幾日根本顧不上查那日渡口的事。我先把銀子退給你們,等以後你們要是還願意住,我再收你們的銀子。”

蕭善道:“這個你拿著,是你應得的。”

金桂還想說什麽,蕭善道:“你收留我們有一定的風險,風險投資有時候血本無歸,有時候會得到一定回報。現在這銀子就是給你的回報,合情合理。”

金桂:“……”

他聽不懂蕭善再說什麽,但又覺得特別有道理,讓他找不到反駁的話。

蕭善帶著謝追要去知州府,謝沈卻不打算和他們同行。蕭善和宗清都有皇命在身,要去查案,他們一路上‘恰好’同行還好說,要是讓他也住進知州府就有些說不過去了,他可沒皇命。

謝沈直接把話說開,他並不打算在涼州城久呆,而是準備下揚州。他這次來江南,除了想避開京城那些風風雨雨,還有就是聽他那些屬下說揚州有名醫,他想去拜訪一下。

對於恢覆光明的事,他從來沒有放棄。

謝追自然舍不得謝沈一個人離開,謝沈則安撫他道:“我身邊帶的有護衛還有古寧,你不用擔心。去揚州能找到名醫自然好,如果實在是找不到,我就在揚州四處轉轉。等你們這裏完事,還可以一起回京城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謝追還是不放心。

謝沈正色道:“沒什麽可是的,這些年我一個人去求醫那麽多次早已經習慣了。再說我現在身上有爵位,又有王爺的面子在,不會有事的。倒是你,別光擔心我,在這裏要好生護著你家王爺才是。”

謝追一心擔心他,對他這句調侃根本沒放在心上。他見謝沈執意要離開,只得交代古寧讓他好好照顧謝沈。

兄弟二人說完話要分別了,蕭善才從遠處走上前,他們看著謝沈帶人離開。

等人走後,他握了握謝追的手。

謝追搖了搖頭道:“我沒事。”

以前打起仗來,他要很多天都呆在營中,有時謝沈出門一趟回來他還沒有回過家,等他知道那些事時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,擔心都沒處可放。

現在兩人都在京城,遠離了那些戰亂,那顆心反而時時刻刻在提著。

“你和大哥感情好,擔心他是人之常情。”蕭善道。

謝追嗯了聲,他覺得一些話從蕭善嘴裏說出來就特別好聽。

蕭善拉著他往前走道:“既然擔心,那咱們就快點把案子給結了,然後同大哥匯合。”

謝追說了聲好。

蕭善一群人離開時遇到了金桂的父親。

金桂的父親喝得迷迷糊糊,腦子裏正在回憶兒時高門大院的日子,陡然看到他們一群人要離開。他腦子一個激靈,人立刻清醒了過來,他不敢往蕭善跟前湊,只好抓著金桂的胳膊小聲道:“怎麽讓財神爺給走了?”

他那個心急,這幾天他看在眼裏,蕭善等人的花費頗高,是個有銀子的主。如今財神爺要走了,那他什麽時候能回到以前的生活?

金桂望著滿身酒味的父親心裏有些生氣,以往他秉承言行,即便知道金父喝酒裝醉沈溺白日夢他都沒指責過金父一句。

今天他也不知怎麽的,看著金父滿臉驚訝的樣子,他悻悻道:“財神爺覺得咱們這家裏主人不夠勤勞,留不住了。爹,要不你還是回去睡覺吧,睡覺能夢到財神爺回來。”

“啊?”金父傻眼了。

金桂沒理會他,轉身去找正在做繡工的金母。

金父站在院子裏,怎麽也醉不起來了。他四處看了看走了走,然後沒精打采的走出大門。

他覺得自己的美夢是徹底醒了,這輩子金家都回不到祖上風光的時候了。

金家發生的事蕭善等人自然不知道,出了金家,蕭善就命一隊護衛前去接欽差儀仗,讓吉安等人加速前行。

剩下的則跟著他去知州衙門。

他們一群人是騎著馬去的知州衙門,騎馬在涼州城是件稀疏平常的事,路上倒也沒有引起人的圍觀。

到了知州衙門口,衙役看到他們打著哈欠問有什麽事。

一群人沒有理會他,翻身下馬後,蕭善甩給衙役一塊玉佩,略帶幾分不耐道:“把這個拿給柳靜軒,讓他出來見我。”

衙役本來想說什麽,一聽他們直呼的是柳靜軒的名字,再看到他們氣勢洶洶的模樣也沒敢多言,就急匆匆的往裏面跑。

不一會兒柳靜軒出來了,他應該是還在睡覺,衣服帶子都沒系好,頭發也有些淩亂。

柳靜軒面容很斯文,看著很老實。

說實話單從面相上看,根本看不出他是個敢明目張膽貪汙的人。

看到蕭善,柳靜軒走上前想行禮,蕭善一把把人抓住笑道:“柳兄,有話咱們裏面說。”

柳靜軒看了四周想圍上來的人群一眼,又看了看宗清,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意,把蕭善往裏面迎。

到了後院,關上門,侍衛守著,蕭善也沒往內堂走,他人往那院子裏一站,然後挑眉看了柳靜軒兩眼。

柳靜軒忙讓人給他們拿椅子,蕭善拉著謝追坐下,宗清猶豫了下坐在了一旁。

柳靜軒抿了抿嘴,上前行禮。

這禮行了一半,蕭善懶洋洋的聲音響起:“柳大人,你先別忙,本王有件事想請教你。”

柳靜軒一頓,是行禮也不是,不行禮也不是,姿態難受的很。蕭善一看就是想找事,這是個下馬威,柳靜軒以那別扭的姿勢忍耐著道:“下官不敢,王爺請說。”

“渡口收下船銀子的是你府上的人?”蕭善很直白的問道。

柳靜軒沒否認,道:“回王爺,是的,那些人是下官府上的管家和家丁。”

蕭善拍了下手道:“這就好辦了,你把人給叫過來,本王想見一見他們。”

柳靜軒也沒有多問,忙讓下人去把渡口收銀子的人都給叫過來。

人到齊了後,蕭善一眼就看到了當初那個想教訓他的管家。

蕭善瞅了他一眼,看到他震驚的渾身發抖,心中很是滿意,又把目光一一落在旁人身上。

眼神漫不經心卻又讓人覺得如刀割的皮膚,疼的厲害。

這麽慢悠悠的看了一圈,蕭善擡起手指向那個管家道:“那個,柳爺是吧,上前說話。”

柳靜軒被柳爺這兩個字喊得心驚膽戰,更不用說渾身發抖的管家。

管家幾乎是爬出隊伍的,一臉淚痕朝著蕭善死勁兒磕頭道:“王爺饒命,王爺饒命。都怪小人有眼無珠,有眼無珠……”

這頭磕的很響很實在,一會兒額頭就磕腫了起來。

哭的也很可憐,同當日的囂張跋扈完全不能比。

求著蕭善,這管家還看向柳靜軒,鼻涕眼淚流了一地,他道:“大人救命,大人救命啊。”

柳靜軒看了看管家,又瞅了瞅蕭善,有一瞬間,他的表情很冷淡,他平靜的說道:“不知道柳三哪裏冒犯了王爺,還請王爺明示。”

蕭善微微一笑,背靠在椅子上懶聲道:“當日本王同宗大人經過渡口,被他要了下船銀。這下船銀是你們涼州獨有的,本王和宗大人初來乍到想著怎麽也得尊重你們這的風俗人情,這下船銀子就給了。結果你們家柳爺還不滿意,左一句本王是病秧子右一句入了這涼州城他就是本王的爹。哦了,本王當時告訴他沒福分當這個爹,他還不樂意,非要代替我爹教育我。”

柳靜軒聽到半途,人已經撐不住撲騰跪在了地上。

那管家更是瑟瑟發抖,抖的嘴巴直顫,說不出來話。如果他知道當日和他叫板的是蕭善,就是讓他的舌頭斷了,他都不敢說出那樣的話。

蕭善直直的望著柳靜軒道:“柳大人,你們家柳爺這口氣可真大,比我爹都厲害。本王是真害怕,要不柳大人你說,這人該怎麽處置?”

柳靜軒想也不想,平靜道:“此人冒犯皇上,殺了都算便宜他,當處以極刑才是。”

柳三聽了瞬間臉色蒼白冷汗直流,他不敢置信的望著柳靜軒道:“大人,你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啊。”說罷他朝蕭善爬過去驚恐的說道:“王爺,大人這是不想讓小人開口說話,他想滅口,求王爺給小人一條活路。”

蕭善拍了拍手,瞬間有侍衛上前堵住了柳三的嘴。

蕭善似笑非笑的看著柳三道:“你的活路當日被自己給堵死了,今日本王又如何能給你活路?拉下去,既然是柳大人家的管家,一會兒讓柳大人自己處置吧。”

柳三嗚嗚著一臉絕望的想要說話,那表情簡直是含了千言萬語。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,被侍衛直接拉了下去。

宗清看到這一幕一楞,然後他站起身看向蕭善道:“王爺,此人既然說有隱情,為何不讓他說出來?”他現在突然覺得又看不透蕭善了,甚至覺得蕭善這行為很像是替柳靜軒殺人滅口。

蕭善瞅了他一眼,一臉莫名其妙道:“他冒犯父皇本就是死罪,本王知道他肚子裏有東西也沒有立刻殺他,宗大人著什麽急。再說了,他說的無非是柳靜軒犯下的那些事,頂多也就是個人證。現在柳靜軒在眼前,宗大人先審柳靜軒,到時候再審這個柳三,不都一樣嗎?”

宗清:“……”

想想,蕭善這麽做也無可厚非。涼州之行的所見所聞,他肯定會一一上奏皇上,蕭善見了柳三要是沒有任何動作,到時皇帝知道了心裏怕是會有疙瘩。

畢竟柳三那番作態就是在找死。

只是蕭善先維護皇上臉面,就容易讓人誤會。好比他剛才就忍不住在想,蕭善是不是要當眾包庇柳靜軒。

宗清想通這些自覺沒意思,又坐了下來。

蕭善盯著柳靜軒瞧,上上下下的瞧。

瞧了半晌,他語氣淡淡,問:“本王和宗大人來涼州所謂何事,柳大人知道吧。”

柳靜軒點頭平靜道:“下官知道。”

“素安縣令王鑫給皇上的折子上面所言可為真?”蕭善又道。

柳靜軒閉了閉眼:“大部分為真。”

“例如?”

柳靜軒:“貪贓枉法。”

“殺人滅口呢?”蕭善冷聲道。

柳靜軒:“下官沒有殺人,但做下此事的是下官身邊的人,同下官殺人也沒什麽區別。”

聽聞這番話,蕭善沒有再問,宗清第一次看到有人認罪認得這麽坦誠,他忍不住道:“柳大人,這是為何?”

“為何?”柳靜軒臉上終於浮現出第二種表情,似笑非笑,有些自嘲又有些心悸,他道:“人稱江南是富貴銀窩,腳下遍地都是銀子。下官也曾想做個清廉之官,可惜身邊之人被人利用,自己又上了當,後來也沒有管住手,到底是辜負了聖恩。下官也不想被查出來,也曾抱有僥幸心理,可江南局勢太覆雜,商人和官家多有來往,下官越陷越深,眼瞅著就要把手伸向科考……再這麽下去就要連累到家父和太子。”

說道後面,柳靜軒表情也說不出是笑還是哭。

他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,主持今年科舉考試。江南有銀子的人多,想做官的人更多,那些人有他貪汙的把柄,自然想要通過他作弊,提前拿到試題。

他父親只有他一個兒子,平日裏疼之入骨。

他真要寫封書信哭訴一番自己的處境,他爹就算是再氣,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,說不定就把他爹給拉下了水,試題也就洩露出來了。

柳靜軒也不想死,可他還有一點良心,他想到這事若是敗露,家人和太子妃甚至太子都會被連累,他實在是害怕。

怕的還不如認了自己犯的罪。

這些天,他一方面同人演戲,一方面擔心自己的處境。

現在好了,一切到此為止。

宗清:“……”

這人在大是大非上也算是個明白人,怎麽就糊塗了呢。

柳靜軒看出他心中所想,苦笑,剛開始,他也沒想辜負皇恩。他家世代清廉,他也想過在江南大伸拳腳,好好幹一番事業。

只是真到了地方,一切都控制不住了。

“說說到底怎麽回事。”眾人沈默間,蕭善冷聲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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